第十七话 魔法使いの心
猎兵——那是在佣兵界至少小有名气的佣兵才拥有的称号。被称作猎兵的人都有自己的特技，且已得到某位猎兵的认可，否则会被判定为伪者遭受整个佣兵界的驱逐。名扬整片塞姆利亚大陆的猎兵团一共有两个，分别是【西风旅团】和【赤色星座】。其中前者因首领在决斗中下落不明而濒临解散危机，后者的首领虽然也连带着下落不明却还有副首领健在把猎兵团管理得井井有条。而现在黎恩要带库洛去的便是【赤色】位于克洛斯贝尔自治州的据点，即后街中央的一家娱乐场所。
“欢迎光临，两位客人。第一次来吗？请到这边来办理会员卡~”有着丰胸美腿的接待员大姐姐热情地介绍道，“我们这里的特色服务是调香师现场为客人们调制专属香气，另外也可以为喜欢喝酒的客人调制专属酒品。您二位意下如何？”
饶是看到仅有十三四岁的少年入场，这里的员工也没有丝毫怠慢。一方面，在佣兵界十三四岁的男性已经可以算作成年，能直接上战场了，作为酬劳被请来这里找乐子实为常事。另一方面，作为老板的猎兵团副首领有过明文规定，不禁止任何年龄段的“正规渠道进门者”在此处消费。但对佣兵界规矩所知甚少的黎恩还是不适地挑了挑眉，用传音魔法提醒库洛跟紧些。
“打扰了，我是来找你们的老板谈正事的。”黎恩从袖口摸出身份名牌示意那位接待员，“不知游击士协会是否通知过他呢？”
“呼呼，这可真是失礼了，魔法使大人。”接待员显然消息灵通得很，在确认名牌真伪后掩口娇笑，“两位楼上请，老板已等候多时了呢。上二楼后尽头的房间便是我们这儿的贵宾会客室，请千万别误闯了姑娘们的更衣间呀。”
黎恩听罢这话险些一趔趄，还是靠着旁边时刻关注他言行的库洛扶着才没有摔倒。他苦笑着摇摇头，直叹这里的女性都太大胆，敛正心神准备起了接下来的会谈，几近是以耳不旁听目不斜视的状态上了楼。库洛对于这里的红色风格装饰倒是颇感兴趣，心里寻思着这样的设计究竟是猎兵的嗜血心理作祟还是喜好象征胜利英勇的红色本身，面上仍是一派淡然之色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刻意藏拙。
走到二楼的会客室门口，黎恩还是先给自己和库洛套上了无色的防御屏障。瓦利玛则是被二人留在旅馆里，由于其体态小巧也不易被发现甚至捕捉，只是他本人对此待遇有些不满，直嚷嚷着要两人忙完正事就给他捎带美味的三分熟烤牛排。
房内又是满目红色。奢华的装饰风格狂野豪放，同猎兵这类人所显现的性格意外地相仿，大抵是团内副首领的喜好。而大喇喇躺在沙发上四脚朝天的中年壮汉那头亮眼的红发几乎与周边墙壁的色泽融为一体，给人一种熊熊烈火在燃烧的错觉。适宜的温度驱赶不走的炽热感会令任何精神力不足的人瞬间休克也说不好，但好在魔法使师徒二人最不缺乏的就是强大的精神力和魔力。
“冒昧叨饶十分抱歉，我是游击士协会教团讨伐战的协助者之一，黎恩·舒华泽。这边这位是我的爱徒，库洛·安布斯特。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和作为帝国一方行动合作者的贵猎兵团进行具体协商，还请不吝赐教，多多包涵。”
“哈，客套话就免了吧。”红发的壮汉饶有兴趣地轮流打量着面前的这对组合，不时赞叹两声，“黑头发的小子，是叫黎恩对吧？身体锻炼得不错嘛。魔法使中像你这样肯于兼顾身体锻炼的人可不算多，有没有兴趣和我打一场啊？”
就知道这件事本身是大麻烦。黎恩有些头痛地想着，懊恼自己没有提前拉个能打的好战朋友一起过来应对这类局面。佣兵，特别是猎兵，几乎都有些怪癖。像这种善战好战的类型都算是比较好对付的了，但不打不可能。
“若是您在寻求可以痛快交手的对象，我想像我这样不算强壮的魔法使不会是好选择。这类事情还是请留到正事谈过之后再说——”
“那把你的弟子送给我怎么样？这小子拥有相当棒的天赋，只学魔法也太可惜了吧！我能教他怎么利用自己的战斗天赋把他培养成强大的战士，也不会因此废去他的魔力。那样一来可是能让他相当接近传说中的魔剑士啊。”
“... ...失礼了。”黎恩垂首深呼一口气，握紧双拳，“看样子还是请务必先给我和您交手的荣幸。这才算正事。”
比试的场地被设置在抗震性极佳的地下训练场。红发壮汉的心情似乎很好，挥舞着巨大的战斧做起了热身运动，显然对接下来的比试很是重视。相比较之下，黎恩的热身运动做起来就没有那么显眼，唯一有些特别的项目是检查手中的魔杖，还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似的用手指敲了敲杖柄的部位。一旁看着的库洛记起他的师父很喜欢在无所事事时轻抚那被雕刻成了龙头的地方，倒也不怎么去碰触龙嘴衔着的红色魔法石。有关龙的设计或许是舒华泽男爵的无心之作，但恰恰符合黎恩身为龙族契约者的身份特征，这大概就是偶然。
“准备好了吗年轻人？”壮汉手握战斧摆出应敌姿势，浑身的肌肉紧绷几近要撑开身上的战袍，“对了，在愉快的厮杀之前还需要报上名字才行。我是西格蒙德·奥兰多，人称【赤色战鬼】的猎兵。接下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做好赴死的准备迎战吧！”
“求之不得，恳请赐教。”丝毫没有被对手身上的斗气压制的黑发青年脸上少了几分柔和，眼神也变得较平日多几分锐利，展露出一副不苟言笑的凛然模样，让人很难将其当作魔法使来对待，“黎恩·舒华泽，参上。”
最初的三分钟，谁都没有行动。西格蒙德是在观察对手的行动习惯，而黎恩却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连咒文都没念一个。这在魔法使与剑士的对决中是绝无仅有的情况，也同样让西格蒙德有些困惑。
“喂，年轻人，你是魔法使吧。既然如此为何不进行你们魔法使常做的那个什么，唔，吟唱咒文？”
“任您猜测，先生。比起这个，不进攻真的好吗？”黎恩神情淡然，摆着扑克脸让人摸不透想法，“作为剑士最需要的是和魔法使缩短距离吧。只要是近身战，魔法使就几乎没有胜算。这种程度的事情，您不会不知道才是。”
“哈，我倒是被小看了啊。”西格蒙德不再迟疑，“有趣，那我倒要看看你打了什么算盘才有这等自信！”
人称【赤色战鬼】的男人拥有的是绝对的力量。他大开大合的战法看似毫无规律可言，但只有与之对战者才能感受到这一招一式都并非独立存在，而是相互配合共同联系的，从而通过制造出的对手无法防御的连击取胜便轻而易举。但前提是连击能够形成。不形成连击就会出现一瞬的僵直期，被打乱攻击顺序也会出现迟钝期，这是西格蒙德招式上唯一的漏洞。不过即便有这个弱点存在，当事人也毫不在乎。因为这个身经百战的男人有着极强的抗击打能力，不管被击倒多少次都能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大笑着继续战斗，仿佛拥有不死之身般可怖。
可黎恩还是没有吟唱任何咒文。他没有眨眼，平静地盯着对方挥舞战斧时主要用力的那只右手，在斧头带起一阵强风的同时稍稍侧身低声念了句什么。下一刻，强壮的男人在他面前被高高甩到空中，许久才重重倒在地上。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结果。就连一刻都没有从黎恩身上移开眼的库洛也愣了片刻，才开始研究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西格蒙德的那全力一击无可挑剔，以外行人的眼光来评估都充满力量和美感。而黎恩看似没做什么，但最后低念的那一句话定然大有玄机。捕捉到这场对决深意的库洛不禁屏住呼吸两眼放光。好厉害，两个人都很强！
西格蒙德像没事人一样从地上跳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哈哈大笑。他没有半点首招就被打飞的不甘亦或是恼火，用欣赏的眼神观察着在他起身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举动的对手。没错，他已经将面前的人当做了能够认真打一场的对手看待，并期待着之后获得的任何惊喜。战斗是他最爱的事情，他也情愿将一生都献给战场，为此他会享受每一场战斗，包括眼前这场。
“刚刚那招真是精彩。”他改换了战斗姿势，脸上是兴奋的笑容，“来吧，这才刚刚开始，来痛快厮杀一场吧小子！”
男人的起始招式和刚才没有太大不同，可察觉到些什么的黎恩却扬起眉毛选择了向后避让，同时用没有握住魔杖的右手瞬发最基础的冰箭魔法对男人造成阻碍。但猎兵动得更快也更猛烈，几个闪身连停顿都没有过就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处在下风的黎恩眼都不眨地继续回避，运用风系魔法强化双脚形成无数残影，看得观战者们眼花缭乱。
西格蒙德连分辨都没去做，索性战斧一挥将残影尽数击碎，也不管视野受限会怎样地前冲，宛如锁定猎物的恶狼。一边是力量，一边是技巧，双方截然不同的战斗风格让这场比试的结局很难预料。以柔克刚，以力破巧，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库洛看得入了迷，很久才浅浅呼吸医生，生怕惊扰了这样激烈精彩的比试，同时在心中给自己的师父加油。
场上的比试没有拖延太久就发生了战况方面的转变。原本就体力过人的西格蒙德凭借耐久力占了上风，照这个情况继续下去准赢。而黎恩虽然可以施展多种高级魔法，却不会有相应的准备时间使用那些魔法，算是空有本领无处施展的典型。这种时候包括西格蒙德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黎恩已没有胜算，但同时也认为这是魔法使对战剑士的必然结果。只有库洛没有完全失去对黎恩能够获胜一事的信心。没有根据的，他觉得黎恩始终在隐藏着什么，不知是绝招王牌还是其他东西。
“加油啊，师父！”他首次在这场比试中大喊起来，“你一定没问题的！”
听到这句话的黎恩身形一顿，竟然在又一次险险避开西格蒙德的攻击后停了下来。但那不等同于放弃，这是西格蒙德所观察到的。
“原本，我不准备用到的。”黎恩垂下头，似是在叹息自己的不成熟，“我不希望用魔法之外的方式战斗，让我的弟子以为魔法实际上不如斗气或者其他辅助武器。那样做了我和你也就没有什么两样。可是... ...果然不赢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啊。我不会让你夺走他的，西格蒙德先生。为此即便会让他看到——”
会看到什么黎恩没有说出口。但继续攻击的西格蒙德很快就明白了黎恩想要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内容。他只觉脸颊一凉，继而火辣辣地痛。手一摸，鲜红的血液就浸染了他的手套。他许久没有受过伤了，而这伤口带给他的是嗜血的冲动和久违的欢愉。
“啊啊，很棒，太棒了啊你！”男人死死盯着黎恩左手的魔杖，舔了舔嘴角，“那究竟是什么？不，不会是单纯的魔杖，伤到我的可不是那种软弱的东西！那是另一种更为锋利的武器吧！刀，还是剑？！”
黎恩没有答话。他散发出的气势与方才仅使用魔法那时不一样了。可怖的威压让旁观者都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只能张口拼命吸气以求得生存的权力。那是开刃之剑的气势，锐不可挡所向披靡，宁折不弯。所有人都生出深切的疑惑：那真的是魔法使吗？
被敬畏着的男人可不管那么多。在他眼中能打的人就是对手，可以不管其他事情全力以赴战斗。于是他又动了，这回以更快的速度朝黎恩冲去，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战斧。黎恩也动了，但快到常人肉眼难以跟随的地步，只觉剑光一闪就是十几道斗气被以各种刁钻的角度挥出斩向对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西格蒙德狂笑着，纵使浑身都是细微的伤口也浑然不知般赞叹着，“很好很好，就要这样才对！这才是我渴求的厮杀！小子，我明白了，你不是魔法使。”
说出除去当事人之外所有人都不理解话语的猎兵满意地看到黎恩的脸色沉了下去却没反驳。对，黎恩·舒华泽从来都不是什么单纯的魔法使。他是千百年来无数人渴望成为的那类天才中的天才——
“你是魔剑士吧，黎恩·舒华泽。你就是那种能够同时使用魔法和刀剑的天赋者，万里挑一的职业人，而且无论魔法还是剑技都无疑达到了高级水准。不必谦虚，小子，我作为剑圣级别的强者是明白的，你在剑士这边也有高级水准了，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 ...多谢夸奖。但是，还请不要这样称呼我。我并不像大多数人那样是为了变强而同时修习两种职业的技法，而是为了能够彻底控制自己的力量更好地活下去而不得不如此兀自尝试。请不要误会。”
“力量，啊。”战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收起了战斧，“也对，你根本没有全力和我战斗，似乎还需要分出一部分魔力和斗气压制某种存在不是吗。这样的话战斗起来也不带劲，更何况你也没有跟我认真战斗的意思。你不适合战场啊，黎恩，与你相反的是你的那个弟子却是天生的战士。不是我啰嗦，那小子的天赋白费了实在可惜，这点作为师长还魔武双修的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他是想要变强的人，不要辜负他的愿望啊。”
这是战斗结束的信号。失去战斗兴趣的战鬼爽快答应了进一步详谈合作事宜的最初要求，吩咐手下们款待两位合作者便先行离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黎恩低着头收起魔杖沉默不语。他的魔杖的确是被精心设计过的。舒华泽男爵知道他是魔剑士的事情，因此在这根原本普普通通的火系魔杖上动了手脚，请来最好也最可靠的匠人为其加入一把利刃藏于中央。那把利刃不是帝国这边常用的宽刃，而是为了隐蔽性和黎恩修习的习惯着想特别打造出的太刀。细长的刀身被进行了加直修整，看起来比起刀更像剑一些，但只有一侧留刃另一侧还是刀背。平日里黎恩比较习惯于运用魔杖自身的功能战斗，但万一遇到强敌又没有旁人他也会选择启动机关露出内里的长刀斩杀敌人。不过由于黎恩的魔法使一侧能力本就很强，用到剑士能力的机会少之又少，今天这回实属意外中的意外了。
“师父... ...”库洛走到黎恩身前站稳，“很精彩的战斗，不愧是你呢。”
“抱歉，库洛。真的很抱歉！”黎恩咬着下唇颤声答道，“我明明应该只用魔法的，明明是为了让你理解魔法的厉害之处才答应和西格蒙德先生战斗的，然而——”
这是黎恩身为魔法使的败北。固然若是算上他作为魔剑士的能力他能够和对方打个平手，耐力上也不会输给对方，可这是魔法使和剑士的对决而不是魔剑士和剑士的对决。为此无比羞愧的青年被了解到师长想要表达的事情的银发少年紧紧搂住。
“没有这回事啊，师父。你一直都是出色的魔法使。在我心里，你就是魔法使，而不是什么魔剑士，因为你有着魔法使的心。我也会成为出色的魔法使给你看的！”
库洛想要变强，但他更想作为黎恩出色的弟子变强，以能够让黎恩自豪的弟子的身份得到更多的认可。不是这样就毫无意义，他所追求的强大与西格蒙德认知的那一种还有区别。明白了库洛未言之语的年轻魔法使安心地伸手回搂，满足地笑了。
“嗯，谢谢你，库洛。我也会成为让你自豪的、最强的魔法使。”
次日清晨的讨论进行得格外顺利。猎兵都是崇拜强者的人，在得知黎恩和他们的副团长战斗实力不分上下之事后对魔法使师徒很是敬重。不过黎恩是魔剑士的事情倒是只有少数几人知晓，并且这些人都被西格蒙德下了禁口令。黎恩对此很是感激，没有回绝这位猎兵以后有机会再切磋的邀请，只是估计短期之内他会尽可能避开这种好时机出现了。双方最后约定好起初一同进入帝国境内，随后由猎兵精英小队打头阵扫荡所有已知的教团据点，而黎恩和库洛断后负责抓捕漏网之鱼然后和帝王协商沟通发布对于教团残党的通缉。
“爸爸太狡猾了啊，昨晚居然自己享受到战斗的乐趣什么的。夏莉也想玩啊~”
讨论结束后，红发的少女冲进只剩下西格蒙德一人的豪华办公室不爽地嚷叫起来。被质问的壮汉无法反驳似的挠挠头，打着手势示意女儿冷静下来。他的女儿，夏莉·奥兰多继承了他的嗜血之处，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战场上的厮杀，不过倒是也有像寻常女孩儿的地方，比如喜欢小猫之类的。这几天夏莉没有呆在此处错过昨晚的比试也是有原因的。他给对方布置了某个重要的任务。
“怎么样，找到兰道夫了吗？根据情报他应该就在克洛斯贝尔自治州境内。”
“嗯，找到了哦，但是兰迪哥他不愿意回来嘛。”夏莉万般无聊地跳到沙发上，像一只贪睡的猫咪一般蹭着软软的大抱枕，“爸爸你说只要找到他就好，又没说过必须把他带回来，夏莉就只是打了个招呼哦。真是的，他变弱了啊，如果不是有人来妨碍的话就可以砍断他一条手臂了。”
“哼，堕落到那种地步了吗。真是让我愧对失踪的大哥。”西格蒙德叹了口气，“算了，就让他再在外面玩一会儿吧。自从大哥下落不明之后团里其实急缺有统领能力的人才，原本是打算让兰道夫回来继承【斗神】之名的，现在先放他一马。”
“不过还是可以好好玩的吧？我已经听说了！要去帝国对不对，对不对？太棒啦~”
“哈哈，可别兴奋过头被那些鼠崽子阴了。”西格蒙德愉悦地弯起嘴角，“不过只要不越界，到时候随便你怎么玩。”
回到旅馆收拾东西的师徒二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
“奇怪，按理说我不会感冒了啊... ...库洛，你没事吧？”
“我好得很呢，师父。也许是有人在背后念叨我们？”
“不清楚啊。”
END